[增手]小狐日和 04

04、




-小春日和-




  有条不紊环绕在四周的脚步与人声被神社最深处的内殿隔绝成朦胧潺潺的风动。屋檐下隽丽的雕饰的影子向庭院的角落舒展。早晨的阳光欣然洒入,在一尘不染的长廊的木板上折射出满树的金黄,一时间竟有些分辨不出是成熟的秋叶还是日照的本色。

  即便是在百年前,相同的太阳或许也在同样的这么一天抚照着与此刻相似的景象。脑海里一下子由此展开了悠长的画卷,还没来得及观察仔细,手越就看到一只松鼠匆匆横跨庭院跑过,本能起身看向松鼠消失的墙角草丛,却被沉甸甸的和装与固定在头顶的发髻牵扯得“咚”的一声坐回到了曡上。

  “……你又怎么了啊。”

  增田没好气的问道。礼服换好后,宫司嘱咐他们乖乖坐下,可手越坐不住,一个劲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增田嫌他碍眼,叫他站定别动。可婚礼的和装完全超出记忆里七五三的经验,站没一会儿,手越就觉得像是浑身被注了铅,只好靠着边缘坐了下来,这才好不容易安静了几分钟。他转身瞥向增田。增田的脸上依然不带什么有多余的表情,但搭配上一身纹付礼服,反倒比平常显得更加稳重,饶是充满嫌弃的嘀咕,听起来也忽然像是能够令人信服的劝告。

  手越提起拖地的裙裾起身,来到增田跟前,盯着他半晌,好像最终找到了准确的原因,默默地点了点头:

  “怪不得总说人靠衣装马靠鞍……”

  “哈?”

  “我自言自语而已。”

  手越眯起假笑,学着女孩子撒娇似的故意侧了侧脑袋。点缀在发髻上金箔的发饰也随之倾斜,像是从笑容里砰然绽放的金盏花。

  “你……”

  你这样倒还挺好看的——即便已经是相当绕远的称赞,却还是到嘴边又被吞下。增田清了清嗓子:“你不觉得穿成这样很别扭吗?”

  “不会啊?”手越抬起纹样华美的衣袖,自己左右看了看,反倒自满起来:“可能是因为小时候经常被妈妈穿女装的缘故?”

  “女装?”增田诧异的蹙眉:“手越一家怎么都是奇奇怪怪的人……”

  “喂!”

  正作势要朝增田出拳,一旁传来“呼呼呼”的笑声便闯入了两人之间的空气。朝长廊的方向望去,是宫司换上了比往常还要隆重的山吹色狩衣装束,手中还抱着雪白的祓串:

  “哎呀,看到你们关系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宫司大人!”手越连忙跑过去:“这家伙说我也就算了、居然还说我一家……”

  “好啦好啦。”宫司笑着从被祓串遮盖的怀中变戏法般拿出两只描金的狐狸面具递给两人,然后像是能够痛感手越的抱怨,抿着唇宽慰道:“等祭典结束,就不用再和他多费口舌了。”

  确实,等祭典结束,哪怕是从换下礼服离开神社的瞬间,“秘密”与“夫妇”就将双双失效。除去渐渐清冷的季节,一切热闹新奇的都会归复到与盛夏开始之前别无两样才对——可自己真的还能回到开始之前吗?恰同内殿里所能看到的美丽的倒影,即便同样的景色如此经历了上百年,可风景背后,一定有什么在蔓延、在改变、在生生不息的悄然成长……

  “那可不行!”手越争着喊道:“……我还没好好和他把账算清楚呢!”

  “那你们慢慢算吧。”宫司好像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看了看手越,又看了看增田:“反正一辈子还长着呢。”

  “诶……?”

  “很快就要开始了,待会儿会有巫女过来带路。”并不理会两人同时发出的疑惑的声音,宫司扶了扶自己的乌帽子,匆匆离开前嘱咐道:“在那之前,记得把面具戴好噢。”

  “是——”

  目送宫司的背影远去,两人沉默地各自戴上面具。增田很快系好,将双眼的小孔调整到可以看清的程度,被收窄的视野里,手越却还在与面具的红绳苦战,不知是因为假发使距离感变得难以掌控,还是他本身在这种精细操作上就笨手笨脚的。

  增田叹了口气,唇角扬起的一丝笑意也被掩盖在狐狸的面具之下。他朝手越伸出手:

  “给我。”

  手越无暇回应,只逞强嘀咕起来:“我自己可以!很快就能系好了……”

  增田双臂抱在胸前,眼睁睁看着他把系乱的绳子又拆了一次。增田撑着下巴,半开玩笑:

  “我说你啊,就这么讨厌向人示弱吗?”

  “……”

  面无表情的狐狸低下了头,手一停动作,面具自然便掉到了膝上,露出少年端丽的脸容与不甘的视线。增田正要拿起他的面具,却又被他眼疾手快给夺了回去。

  “结发师弄好的都要被你拆乱了。”增田有些不耐烦地朝他招招手:“快点。平时没见你这么磨磨蹭蹭的……”

  虽然不想让增田给自己搭把手,但被指责“磨磨蹭蹭”好像更加烦躁。手越瞪着他数秒无果,只好努着嘴交出了面具。

  于是增田绕到他的身后。空旷的视界很快被面具一时遮挡。手越一边自己左右摆弄着,同时感到面具的红绳与增田的指尖穿过耳后的皮肤,痒痒的,让人有点想笑,可一旦笑出来,花在解释上的时间可能就得要翻倍了。时间就是金钱啊。手越想:如果是一种不需要解释、可以尽情分享不经意的喜悦和一眨眼的忧愁,那样的关系就好了……

  静默的内殿外越过婉转的鸟鸣。增田小心地用手背挡住发髻,好不让已经固定的部分被绞进交缠的绳结里。从自己的视角而言,不过就是系上简单的蝴蝶结罢了,可手越静静端坐着的背影反而让增田感到有些陌生。他果然还是吵吵嚷嚷跑来跑去的时候比较让人安心,一声不吭的,总觉得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增田把红绳在手指上绕了个圈然后抽出,将另一侧的缠上——啊,这不就是‘命运的红线’嘛——

  “痛痛痛!!”

  无意识加重拉紧的指尖引得手越大叫。增田连忙后退两步:

  “……不好意思。”

  手越愤愤的转向他:“你故意的吧?!”

  “我不是故意的。”增田真诚的解释最终还是幽幽变成嘀咕:“谁成天没事惦记着在这种小事上报复你啊……”

  手越却突然打断道:“唔啊。”

  “怎么。”

  “看不到你的脸,感觉更加没法相信你说的话了。”手越指着他,语气里好像带着笑:“何况还是狐狸的面具,一看就是在说谎啊。”

  增田白了他一眼——大概也因面具而无法直接传达。他指了指自己和手越的面具:“狐狸是夫妇。你不也一样。”

  “哈、哈哈……!的确!哈哈……”

  手越的笑声囫囵的回答中显而易见地僵硬起来。他悄悄地摸了摸耳廓,微微发烫的温度好像并不是来自被红绳勒出的痕迹。




-夕立晴れ-




  神社修复完好的屋顶与村子里所有的民家一样,安宁之中承接着冷却的雨露与愈发晚出早没的日光。校园里,秋装制服搭配各色围巾外套缤纷多彩胜过夏季。比起刚过去的古老又神秘的狐狸娶亲仪式,学生们更为关注的果然还是即将到来的体育祭。忙碌而雀跃的准备中,一切运作照常。

  体育馆和操场为了体育祭的布置而暂停了部活。手越从图书室出来后,教学楼的走廊里已经散去了热闹。现在的话大概不会碰上什么熟人了。手越抿了抿唇,快步迈上与校门口回家的路相悖的楼梯,往高年级所在的三楼走去。

  除了几本自我启发的书要还给图书室外,他还有拎在手上装在纸袋里要还给增田的东西。虽然已经没有再同去神社的理由,但好在今天有这样的借口,可以顺便问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家。手越轻声哼着歌,走近三年级的教室:毕竟平时要不是和部活的成员们一起,就是和シゲ顺路回家,放学自己一个人走实在是太孤单了,就算是其他人也无所谓,只不过是想随便拉个伴罢了。但如果他不在——

  飞速运转的思考还没得出结论,手越推开门,便看到教室里唯一一个靠窗的座位趴在课桌上熟睡的身影。

  他轻手轻脚的窜进教室,唇角压不下笑意中的狡黠。在增田面前的位置上悄悄坐下,手越瞧了瞧增田安然的神情,然后四处张望起来。敞开的窗畔落着几枚细长的落叶,被晚霞曝染成一味的橘色。恶作剧的大好机会怎能被轻易放过。手越半身探出窗外,捡起两片落叶吹了吹灰,然后小心翼翼地插在增田的耳朵上。落叶的叶柄被埋在头发里长长伸出,看起来就像狐狸的耳朵一样。

  手越忍着笑,掏出手机来回变换角度按下快门。这样就能威胁他了。不过具体要威胁来干什么,手越还没想好。他俯身观察增田的睡脸。夕阳的影子将眉目的棱角变得昏暗,昏暗中,安稳的鼻息透出一丝恬淡的香气。手越嗅了嗅,好像是增田的衬衣上传来的柔顺剂的味道。

  糟糕,他该不会嫌弃自己家的洗涤剂味道不同吧——手越连忙看了看袋子里洗得蓬松柔软的浴巾,还有被藏在最下面看不见的那件不属于自己的外套。浴巾还好说,外套他要是穿着有什么不满,那就只好吵上一架了。手越撑着下巴,却不禁莞尔:

  “比起担心我,开着窗就睡着的家伙才更容易感冒吧……”

  在泳池把自己拖下水的恶作剧后,除了浴巾,增田还不情愿的借出了一件自己的外套。他怎么也没想过会穿上增田的外套,就好像起初也不会想到能有被选为狐狸的“夫妇”直到如今和解的一天。可此时睡着的增田看起来怪傻的,嘴边还挂着口水的痕迹。手越默默地舒了口气。反倒是现在的样子显得比较招人喜欢。说起来,被抓下泳池那天看到的搞不好是这家伙最温柔的一面了……

  顺着思绪浮起的画面与声音在脑海里翩翩闪过。手越一向自诩记忆力好,打闹时的对话自然没忘了去。他从当时因惊诧而没有来得及编好的帧页里稍微整理出一些仿佛被自己忽略的——比方说增田那句意味不明的“那我呢”的前因——

  “诶……”

  手越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所以指的不是‘恶作剧’,而是‘喜欢’,吗……?”

  他怎么可能“喜欢”自己呢?再者说、“喜欢”有很多种,肯定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饶是试图平息迟到的慌乱,胸口依然不停加速使体温上涌。注视着增田安稳的睡脸,继而联想到娶亲仪式时作为夫妇所并肩看到的祝福的景色,手越的指节不禁押住嘴唇。侵窗而入的秋风也无法镇静温热的脸颊。与此同时,合着双眼的增田靠在课桌上,尽可能保持纹丝不动的平静的呼吸间,胸腔鼓动的节奏却不可避免地微微颤抖着睫毛。




END



谢谢看到这里的你!本篇到这个刚开始的地方就结束了!(

会有一篇ks的番外!

mt的番外看心情(((

评论(4)
热度(27)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